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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凤苞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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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21-04-23 13: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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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末思想家魏源主张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(《海国图志》),意思是学习西方各国的长处以对抗、制服他们。这一主张后来成了“洋务运动”的基本纲领,却遭到保守派的强烈反对,斥之为“数典忘祖”。清末崇明籍杰出外交官李凤苞是魏源这一主张的积极践行者,他无疑是一位爱国主义者。

 

学以致用  译述西典  待展宏图

李凤苞,1834年生,月日不详,崇明城内人。祖居董家弄李宅,后迁南门街、东门外,再迁居桥镇东河沿62号。他少小聪颖,读书求知如饥若渴,且涉猎极广,《崇明县志》称李凤苞“生有异禀”,“博览经史,尤精于历算、地理、兵法,旁及音韵、金石、风角、医方、卜筮,罔不淹贯,工诗、古文、篆书,书法亦精美”。

与众不同的是李凤苞厌科举、慕新学,无意科举仕途。他终其一生只是一介“秀才”。受洋务思想影响,他在“经世致用”的学海中弄潮,所学东西无不切于实用;学习的东西对社会有用,才不是“迂腐之学”。他努力去空谈而备“救民于水火之心”。

李凤苞初露头角于同治初年。他走遍崇明岛,“丈田数、测海程、定经线、明界线”,用“准望法”绘制《崇明全图》获得成功,受江苏巡抚丁日昌器重,出钱为他捐“道员”,并推荐给两江总督曾国藩。“中流砥柱之地”的崇明岛竟然有如此“奇才”,曾国藩甚为惊讶;于是派他去上海舆地局与江南制造局等处工作,参与绘制《地球全图》。

上海是与西方国家做生意的地方,外国人都聚集在那里,李凤苞“择其贤者与之游”,熟悉他们的语言,阅读他们的书籍,掌握了“格致制造术”。七年中,作为志趣远大的新潮洋务派人物,他留意西方先进技术,刻苦学习外语,与人译述了大量外国书籍,内容涉及自然科学、史地、外交,更多的则是军事科学技术。

李凤苞在作着扎实的准备,等待着以其所学一展宏图,为积弱贫穷的大清国之富强尽忠效力、一显身手的机会。

 

学识宏通  志虑远大  膺选使才

光绪元年(1875),丁日昌拜福建船政大臣,聘李凤苞任“总考工”。他进京面圣时,带着李凤苞至天津拜谒直隶总督李鸿章,从此翻开了李凤苞人生的光辉篇章。李凤苞在这位身高1米83的“洋务运动”领袖面前侃侃而谈,“纵论天下事,谓关外旅顺一口,为京师东北要害,宜早为备”;李鸿章于是派他“乘舶往度形势,规为海疆重镇”。其渊博学识与出众才华,给李鸿章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
1876年,李凤苞因丁忧回籍守制。当时李鸿章正着手派遣海军留学生前往欧洲学习,苦于没有合适的督学人选。丁日昌向他推荐李凤苞,李鸿章十分属意,认为李凤苞“奇才异能,当代无两”,于是与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联名上书光绪皇帝:“查有三品衔候选道李凤苞,学识宏通,志虑远大,于西洋舆图、算术及各国兴衰源流,均能默讨潜搜。中外交涉要务,尤为练达,实属不可多得之才。以之派充华监督,必能胜任。”

李凤苞是面向大海的崇明岛这块土地培养出来的洋务中坚分子。他像长江之水奔向太平洋、奔向西欧和世界各地,为拯救积弱贫穷的大清帝国、为中国领土主权的完整,而去奋力拼搏了。

事情十分紧迫。在李鸿章的敦促下,李凤苞提前结束了丁忧守制,前往天津拜会李鸿章。适逢中英为马嘉理(A.R Margary)案进行谈判,遂以李凤苞为随员,参与李鸿章正与英国公使威妥玛在烟台举行的谈判。清政府被迫签订《烟台条约》,并派使节赴英“道歉”。

1876年2月27日,以李凤苞为华监督,马尾船政局监督、法国人日意格(Prosper Giquel)为洋监督,率领28名中国海军留学生,告别故土,登上前往遥远西方的求学之路。他们中年龄最大者28岁,最小者17岁。此举是千年古国不甘沉沦的表征。

李凤苞与日意格,在大清国驻英公使郭嵩焘指导下,将留学生按照专业和培养方向,安排进入英法两国的相关海军院校,联系实习造船厂和军舰。外国教官这样评价这批中国留学生:“涉猎西学,功深伏案”、“勤敏颖悟,历练甚精”,与那数百名“酗酒生事”、“聚众鼓噪”的日本留学生相较,素养高下不可同日而语。

 

定购巨舰  呕心沥血  殚精竭虑

面对列强的坚船利炮,为了挽救危机,清政府采取了以最简单的武器获取方式——向列强购买西式军火——以改变残局的做法。

在遣使出洋之前,中国主要是通过洋商或受雇于中国的洋人购买洋枪洋炮和新式船舰,经常受洋人的坑蒙拐骗,以致花费了昂贵的代价,却只购进一堆质量低劣的无用东西。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向清政府兜售尚未定型的“蚊子船”、“新式碰快船”、“加大碰快船”,结果使清廷虚耗了150万两白银。

因此,李凤苞出国伊始,就肩负着为清廷采购军火和定造军舰的重任。李鸿章明确表示:一切军火皆由李凤苞“在洋议购,一手经理”,李凤苞成了最重要的军火采购人。出使西欧8年中,他为李鸿章订购了德国怀脱台鱼雷、毛瑟枪,法国雷艇,还有制造子弹的机器、原料,及大宗子弹。李凤苞绕过列强在华势力的控制,按照本国需要与意愿,独立选购军事装备,而且购价合理,深得李鸿章嘉许:“究心洋务,才识精明。”

李凤苞不忘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,潜心钻研枪炮、水雷、鱼雷,学习“水鱼雷艇制造施用之法、水陆战阵进退攻守之方”。根据李鸿章的指示,李凤苞及其助手徐建寅,赴英法两国船厂反复考察、比较,最后于1880年分别以283万和85万两白银的造价,在德国伏尔铿(Vulcan)造船厂订购了两艘最新型号的铁甲舰(Steel Battleship)“定远”、“镇远”(舰身各长94.5米)和一艘穹甲巡洋舰(Armour Deck Cruiser)“济远”(舰身长72米)。三舰后被惊呼为“遍地球一等之铁甲舰”、远东最大军舰,仅次于英国“英弗来息白”(Inflexible,舰身长104.85米)和德国“萨克森”(Sachsen,舰身长98米)。

李凤苞为打造三艘军舰,可谓呕心沥血、殚精竭虑。他“手绘图式”,集西欧各国军舰之所长而去其短,“与伏尔铿厂工讨论配置机括,改变旧式,使机炮能升降、周环射击”,从而提升了军舰的威力。经三年,“舰成,坚利冠海上”。

三舰造竣之时,适值中法在越南发生战事。严守“中立”的德国,一再拖延交货日期,直至1885年7月才向清廷移交,编入北洋水师。后北洋水师出访日本长崎,三巨舰坚船利炮引起日本朝野一片惊恐;自此日军部以三巨舰为假想敌,加紧海上军事训练,寻找机会与北洋水师一较高下。

李凤苞作为杰出的军事家,定购军舰、组织海军培训,是北洋水师主要筹建人之一。但他却没有亲眼见到他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三巨舰扬威海上,在甲午战争中与日本海军浴血奋战、慷慨悲歌的壮观景象,这是他一生的最大遗憾。

 

出使五国  纵横捭阖  折冲尊俎

出使欧洲的第三年,李凤苞完成了自身角色的转换,从一个从事洋务活动的科技专家、翻译家、留学生监督,转型为职业外交家:1878年,由李鸿章、郭嵩焘推荐,署理出使德国公使,加三品卿衔、赏二品顶戴;1881年兼任出使奥地利、意大利、荷兰三国公使;1884年又兼任驻法国公使,“往来数千里,周旋各国间,联络邦交”。一介布衣,竟有如此显赫的地位,正应了那句古话“将相本无种”。

李凤苞深感皇上知遇之恩,竭尽全力、忠于职守,既维护大清国的尊严,又与出使各国搞好关系。也就是说,他开展外事活动,既坚持原则性,维护本国主权、利益,又顺应外国人,注意策略与灵活性。他周旋于五国之间,纵横捭阖、折冲樽俎,使各国深深折服,赢得敬佩与尊敬:德、奥、意诸国国君“皆以头等宝星为赠”,也就是说他获得过西欧几个国家授予的含金量很高的勋章、奖章。

李凤苞任出使德国大臣时与俄国使臣吴布里打过交道,从他的骄横跋扈直感北陲的危机,遂驰书李鸿章建议谨防俄人蚕食,忧国伤时之情跃然纸上。中法越南战争时,李凤苞奉命与法国总理茹费理(Jules Ferry)谈判,显示出非凡的外交才能。他声称谅山之战“咎不在我”;与茹费理“争曲直,不少屈”,使“茹语塞”——理屈词穷也。

他主张对法国必须采取强硬措施:“法既毁我民居,我即全毁其商船、商产、雇船”;实行“杀一法兵赏百两,毁一法船赏万两”的奖励政策。1885年3月,李凤苞回国述职,途经澳门。他凭外交家的敏感与直觉,“侦知葡萄牙人有据澳门之意”,乃驰书部臣,建议早“与葡人定约,免后患”;但当权者胆小怕事,将他的建议压下了。次年,“葡人竟据有其地”。此事十分可惜:“论者惜君言之不用也。”

李凤苞的学识人品与外交才能深得欧人赞赏与钦佩。德国著名雕塑家吕涡生特为李凤苞制作一座汉白玉石半身像:高85公分,宽55公分,“丰颐广颡(额)而短脰(颈)”,抓住了李凤苞的脸部特征,形象逼真、雕工精细。此塑像现存崇明县博物馆。

 

树高招风  被劾革职  用不克终

1885年9月,李凤苞回到京师。人们普遍以为他“才望”超过常人,“旦夕必大用”,然不意竟脱下官服、遣送南归。原因是权贵们觊觎他出使外国时间久,而且经手定购巨舰,钱袋一定鼓鼓的;但李凤苞“耻行苞苴”——以馈赠、孝敬为可耻。他没有什么表示,于是人们“力挤之”,一时攻讦四起。根据风闻“想当然”参劾他定购军舰收受巨额贿赂,“数百万巨款一人开支,难保无收受花红之弊”;甚至以“推测”作依据,“购买铁甲舰二只,价三百万两,以二成折扣,侵吞六十万金以肥私囊”。

这时,三巨舰即将移交大清国,李鸿章上疏朝廷,称“现当筹备海防善后之际”,急切需要人才,宜着李凤苞“前赴北洋”,帮他筹办一切、助他一臂之力。清政府旋将李凤苞发往直隶“差遣委用”,并令李鸿章“仍随时察看,如不得力,即行奏撤”。

妒忌李凤苞的人又交替弹劾他。太仆寺少卿延茂据驻德使馆参赞王咏霓透露“济远”舰质量及定制中存在问题的“揭发”信件,狠参一本:“‘定远’一船质坚而价廉,‘镇远’一船质稍次而价稍涨,至‘济远’一船质极坏而价极昂”,此事“苟非李凤苞勾串洋人侵蚀肥己,必不至船质与船价颠倒悬殊至于此极”。其实,三巨舰并不存在所谓的质量问题,在后来的中日甲午战争中,“定远”舰自行炸沉,“镇远”、“济远”被日军俘虏,编入日舰队,分别服役了17年和10年。

于是,1885年11月清廷颁布上谕:“二品顶戴三品衔记名海关道李凤苞,品行卑污,巧于钻营,屡次被人参劾,着革职,永不叙用。”

 

著译等身  抑郁而终  大师褒扬

李凤苞回籍后,整理平生著译,“以所得欧西艺术饷当世”。这些著译大都是关于舰船、兵操、布阵、炮法、航海、水雷、鱼雷、海战的,共96卷;其中《使德日记》已被编入“走向世界丛书”发行。此外,尚有《广韵考证》、《高弧草》、《文藻斋诗文集》。

1885年冬,李鸿章赴大沽港验收三巨舰,乘舰试航。海上波涛汹涌,北风呼啸,而军舰如履平地,于是报告醇亲王奕譞:“王咏霓所指各弊未尽属实。”奕譞亲自登舰试航验收,详细核实购物帐目,发现三舰开支“均属相符,委系实用实报,并无丝毫浮糜”,“勾串洋人侵蚀肥己”之说,纯属诬陷,嘱李鸿章敦请李凤苞复出。

李凤苞为大清国外交事业、海军建设付出了健康,“居外洋久,风涛震撼,寒暑不时,又心血耗竭,浸以成疾”。见李鸿章书信百感交集、潸然泪下;然僵卧病榻,再难起立。“李公第三次书至,述醇邸(奕譞)言,殷殷劝驾,而君易箦矣”。临终,口中喃喃不绝,述说在法经历。时1887年8月6日,享年53岁。李鸿章老泪纵横,在致出使德俄奥荷大臣洪钧信中称李凤苞:“制造之学,近今罕论,摧折而死,良可痛惜。”

国学大师俞樾《李君墓志铭》以《尚书·洪范》“有猷有为有守”六字赞李凤苞:“君之遭际,盛时致身通显,猷也,为也;其不得大用以终,君之守也。”称颂其有“丹不夺赤,石不夺坚之志”:“人重君才,我慕君节;赤石不夺,表示来哲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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